第四十三章 水滴石穿-《王莽撵刘秀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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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  而远在天边的汝南郡南顿县的官寺里,这几日也是沸反盈天。外有五峰山匪患骚扰不断,内有堂堂官寺中竟连失两人。这两人并非一般皂役或门下吏使,却是功曹史充兰的独生爱女——待字闺中的充曦与婢女小青。况且充曦与县令刘钦的长子刘縯已有婚约,请期已定却丢了新娘,不啻是晴天霹雳。急得官寺内像一窝热锅上的蚂蚁,一个个来去无度、左突右冲。

      而真正忙坏的却是县尉属下的一帮兵丁,一次次将南顿县城的旮旯缝道都寻了个遍,又将井、沟、池、河摸了个底儿光,也是活不见人,死不见尸。县令刘钦又颁下令来,着所属乡官联访联动,遍查七日仍杳无音讯,此事也就慢慢淡下心来。

      南顿县官寺是建在了城池的中西隅,虽偏离中轴,但后花园中却有一座三丈多高的土山。平素山上遮天蔽日,曲径幽幽;山下小桥流水,蝶舞鸟鸣。小桥边上有一凉亭,又有周遭银杏参天,榆柳相牵,确是一处闲暇的圣地。

      刘钦一早便得到了蛤蟆寨游缴的呈文急报,言讲寨子昨夜又遭了五峰山匪寇的袭扰,且扬言要攻破寨门,马踏宋巢。此事刘钦不敢怠慢,便急召县丞、县尉、主簿与功曹等入内应对。待几人刚于亭内俯身落坐,刘钦又差功曹充兰去追查遗案,余等四人便又商讨,好何啃下五峰山这块硬骨头。

      五峰山乃是本郡舞阴县内的伏牛山余脉,一改连绵平缓的态势犹异军突起,山势陡峭,形似五指。既有南方山脉之柔美,又兼北方山脉之雄奇。多年来常有匪寇盘踞其间,号称茅酱窝,四方抢掠,防不胜防。郡内曾多次派兵予以围剿,然逐山搜遍也难寻一人,不啻为汝南郡内的一块心病。

      蛤蟆寨游缴倾身详报道:“宋员外早先可是散骑郎官,乃先皇成帝的贴身近侍。自孝成帝薨没后便变卖细软,乞骸还乡。茅酱们此番百里寻来,打的便是员外的主意。幸有蛤蟆寨四面厚门高墙,小的不敢言铜墙铁壁,茅酱来了也无计可施。只是北门对面有座高庙,庙中矗一天涯阁楼,茅大仙蹭蹭上得阁去,搭弓便射坏了寨内的两个乡勇,又命人于寨门燃放大火,木门火势顺势而发,狼烟扑地至今未绝。茅大仙临走还放下狠话,今晚必来血踏寨门。”

    
  时有县令夫人樊娴都将暖茶奉上,小刘秀便趁母亲躬身斟茶的空隙,小身板遂往上一蹿,便扭坐在了石几之上瞧看热闹。

      刘钦双手奉茶上飨道:“听闻这大仙茅盈生中元五年,少秉异操,独味清虚;老二茅固曾官拜执金吾、武威太守;老三茅衷也曾拜五官大夫、西河太守。三茅皆是食君俸禄,又称百岁仙人,为何老来聚啸山林,为祸一方?至今本县懵懵懂懂。”

      县尉听罢呵呵笑道:“传闻三贼精炼有服气、辟谷术,且以医术救治万民。缘因近年来粮食欠收,县寺无为,便举了义旗替天行道,打富济贫。实则是反骨不轻,狼子野心。如此操弄,与行西王母诏筹之事又有何异?”几人听罢捋须大笑。

      刘钦又持壶续茶道:“依三贼这惯常禀性,今晚必会重来蛤蟆寨。虽敌众我寡,我等也绝不敢爱身避死。由县尉纠集各乡游缴,事先藏匿在庙西出口,我便领这寺内兵丁,一早伏在南北通道的芦苇荡内,一俟匪寇入伏南门,你我便来个瓮中捉鳖。”

      县丞邓晔系南乡郡析人,智聪胆大性子直,一听这话便摆手施礼:“敌我悬殊,狗急跳墙,一县之主怎能去上前拼死?晔虽不才,愿以死报国,竭尽所能誓除匪患,以安民心。”

      此番一去生死难料,二人一时争执不下。小刘秀忽地跳下石几,学那蛤蟆在地上蹦跶了两下,又回头问母亲道:“阿母,阿翁说的是蛤蟆寨么?”樊夫人点头称是,小刘秀便小嘴嘟囔道:“俺还要吃老仙的石蜜糖糖。”

      樊夫人听儿子这话便抿嘴笑道:“文叔这是有了记性。那是去冬腊月初来南顿,郎君与充兰他们去了汝南交接公文,余我等七人见大雪封路,便下榻那庙舍之中。谁料夜半出了乱子,到处皆是鸡鸣狗叫,吵嚷一片,出门一探,庙院之内竟站满了人。”母亲刚一说到这里,小刘秀便拍手弹跳道:“月明明,黄巴巴,阿翁织布母纺花……”

      樊夫人一听便又笑了,摸了摸刘秀的头皮道:“是啊,那夜月儿是真明。几个孩子爱凑热闹,便在人群之中拍手弹跳、捉迷藏。待这帮百姓得粮散后,方有释子与我言讲,原来这是西山的茅酱,来蛤蟆寨上吃员外大户的……”

      “等等,等等。”众人正吃惊间,刘钦便也坐卧不住,遂侧过身来,焦灼不安道:“天爷,娘个这是在虎口拔牙呀,那茅酱没要了尔等性命?”樊夫人一听便笑着站起,轻扭了几下腰肢道:“好似也无大碍吧,只是夫君无端气我,倒是生出些瘀滞病来。”于是几人哄堂大笑,气氛也随之平和下来。

      小刘秀这边也未闲着,一边手勾父亲脖胫,一边摇头摆尾地跟着帮腔:“父翁——我也好着嘞!叔伯们见我姊姊几个打雪仗、躲迷藏,都把镰刀、锄头举得高高。白胡子老仙怕我胡闹,还赏我等石蜜吃呢!”

      闻听此言,几官寺中人便面面相觑,不敢置信。刘钦便沉下心来下令道:“今晚若真如犬子所言,来者皆是手握农具,则是乡民起哄而已,我等就去好言劝遣;若是手握长矛利刃,不是匪患又是何人?不肖说——便是一场恶战了!”说罢就又垂下头来,一副莫可奈何的样子。

      待众人散后,樊夫人便于燕居榻前斟酒一卮,双手飨呈夫君道:“今晚势同两军对垒,男人见面像狗脸样,翻手为云覆手雨,血流成河在所难免。有道是:一言定生死,素手掌乾坤。今黑为妻务要同去,一捧弱水温如玉,抵得上夫君你万马千军。”小刘秀也随之摇尾乞怜道:“我也去,我也去,我还要老仙给石蜜吃哩!”

      刘钦一听拉下了脸子,遂拂去酒卮痛斥道:“孩子取闹,你也无理。黑咕隆咚刀枪无眼,谁识得你是贤善之人?”樊夫人挥卮将酒水饮尽,轻咳两声便泪光莹莹道:“官家不仁,富家不善,饥民讨食焉有错端?若是你等滥杀无辜,搭上我母子性命又有何妨?”刘钦一听拌嘴不过,便脚踢门槛出了居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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