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九章 倒悬之急-《王莽撵刘秀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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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  一破衣褴衫的老翁于一旁疯疯癫癫笑唱道:“蹊跷蹊跷真蹊跷,县官执事兴颠倒,黑是白来白是黑,改朝换代不吃亏,不吃亏。”身边一旧吏摇首唉叹道:“忠臣杀尽,无嗣承佻,这大汉的天呐,怕是兔子尾巴,长不了啦!”“天要你亡,先要你狂,三七之厄呀,鬼白不了几天啦!”“听说祠西王母又传行诏筹了。还记得建平四年正月,逢关东大旱,流离失所的关东百姓惊恐奔走,一路西行。一个个手持草茎禾秆,或披头赤脚,或棍棒闯关,或越墙入城,或逐车狂奔,相互传道,足迹踏破了二十六郡国。后又堆聚到京城,流民们便在里巷阡陌歌舞、呼号,公祭西王母,狂热之相,怕是要把这贪腐的天下统统埋葬。”“听闻相术大师王长孙刚到长安,便留一惊人谶语:刘姓天命已衰,要改旗易帜了。”……

      青绮门楼,愁云东引,空留缟素雪头。任青窗锈柱,玉盘龙虬。灞河分离东西,残笛鸣,一叶扁舟。寸心丢,满目疮痍,山河破旧。慢走,折无青柳,冷水向东去,一再挽流。远山十二重,烟岚云岫。惟有足下寒冰,拉扯你,欲走还留。断肠人,今日凭添,一段新愁。

      王莽眺望霸城门外那高大玉阙之上,不见当年鸾凤集聚的场景,不由唉叹一声道:“鸾凤唳鸣东夷去,此地空余青门楼。这京师之地,已非良善栖居之所了。”只有原碧不懂这风月之苦,扬袖指点那一叶扁舟,嬉笑嫣嫣道:“快看快看,扬帆了。”然后拢手高喊道:“鲍永、鲍敏,一路顺风,后会有期……”忽有一风灌嗓而入,冷风敷面,方感怅然若失。

      东朝闻听原碧高喝,便于青门楼阁内持杖而出,俯首叨叨道:“贤妇毁妆,挽车归里;贞妻割耳,行义表闾。可怜那贤妻桓氏少君,与夫君鲍宣共挽鹿车,仪表天下,如此大贤大淑之人,也只远远逃离京师,弱肩挑二子,沿河乞裹食。天理昭昭,心可欺,道不可欺,因果历然,天必诛之!”

      “老祖宗,这天寒地冻的,还是打道回銮吧!你看我头上假髻,都被风吹散了。”吕焉边扎稳金簪、步摇,边欲搀东朝折返便辇之上,不料被太皇太后用力一拂,又破口啐骂道:“看你这一身名贵,哪是我王家媳妇儿呀?妇女妆束,清修雅淡,只在贤德,不在打扮;不良之妇,穿金服银,不如贤女,荆钗布裙呀!”

      儿媳这身金玉装扮,王莽一向不予褒贬,今借姑母笑骂之语,也便顺口叨上几言:“徒有虚表,尚不知人心贵重。沽于市集,怕是能搭救上百性命罢!”吕焉一听便嘟嘴笑道:“大汉流民千千万,君舅镇日不舍得吃穿,如今家业霍光荡尽,又能搭救几人?不在其位,难谋其政。这长乐宫啊,享誉天下,难不成几个乞丐绕膝左右,合着还不如宫女光鲜?”东朝听罢一时语塞,便笑骂着持杖抡了过来。吕焉一见大事不妙,便一股子青烟逃出老远。

    
  此时有猛少府上前回禀,言讲司隶家眷已平安离去,赠钱五千以资路用,诸事顺遂,可要回銮了。太皇太后待上得便辇,又回头叮咛王莽道:“内朝已诏破五行刑,明日又是大朝会,抽空再去趟廷尉诏狱,看子都还有何未尽之言。”王莽听罢,忙揖礼领命。

      便辇经东宫东阙穿紫房徐徐西行,过临华至长信方下得廊道。王莽跟至丹墀之上,见宫内池馆少了些萧条之气,多显松柏苍翠铮铮。许是气温有些回转,于台阁转角及旮旯处,倒时时可见那冬开春残的傲骨梅花先叶开放。有朱梅,紫叶梅,同心梅,燕梅,猴梅,丽枝梅……霜天冻地,凌寒而开。东朝畏寒不及细赏,便领着一行宫人次第进了长信大殿。

      王莽并非有心观景,有司隶这桩翻江腾海的冤案,心里横竖都不是滋味。亟在静心等一人,且赌定这人一定会来。果不其然,王莽刚刚踱下这九十九级盘龙玉阶,便见一人自西首玉阙前下得路軨小车,四方脸上挂着那种毫无心计的和善之气,一身峨冠博带的燕服尤显稳重,又腰坠九卿银印青绶,这不是安阳侯王舜又是何人!

      王舜之父王音乃东朝从弟。成帝时王氏一门爵位日盛,唯有王音行为修整,忠义谏正,后举荐为御史大夫,位列三公。王凤病逝后,王音被拜为大司马车骑将军,领尚书事,封安阳侯,辅成帝八年之久病逝于任上,谥号“敬侯”。其子王舜嗣爵后被新帝重用,着封其驸马都尉常伴君行。后董贤上位,王舜方被迁拔为舆马太仆正,位列九卿。

      二人相揖后王舜惊问:“这冰天雪窖的,兄长何故久立于此哇?”王莽忙讪笑着又深揖一礼,恭谨道:“愚兄已敬候多时了。”王舜忙追问有何隐语,王莽面对自幼相善的兄弟手足,便再也隐忍不禁,眼圈一红,两行热泪便扑梭梭掉落下来。

      王舜见从兄热泪盈眶,也不由好一阵酸鼻。自打王莽于新都侯国征召回朝,待诏至今碌碌岁余尚察无重用,且朝堂昏聩,清正沦丧,试想鲍宣之后再无谏臣,两行清泪也便顺颊而下。

      “天意如此,岂奈他何。”俟二人唏嘘一番,王舜方曳袖拭泪,仰天长叹道:“近有建平侯杜业,因与陛下数陈得失,不事权贵,被天家以曾私会定陵侯长一事坐法免官,已属常例。如今太常空出,兄长若不嫌弃的话,我与前将军何武当同上荐疏,为民请命,也好为国家谋个前途。”

      王莽闻听此语,眉头一皱,便和言轻斥道:“贤弟位居太仆九卿,乃天家持重大臣,又是我王氏一门翘楚。愚兄前因傅后与东朝并居一事,陛下定然难以释怀,贤弟切不可造次伤及自身。”王莽说罢又蹀踱两步,于身旁扶起一枝摧折的梅花,方喃喃询道:“因门下鲍宣一事,君公更应避嫌瓜田李下。提及鲍宣,天家亟令破五行刑,贤弟素为陛下近臣,依你看来,此案可有转圜余地?”

      王舜抬眼,见从兄王莽默默于内衬撕下一指宽的布条,又细心地将那断枝的梅花接好束牢,心中兀自有了主张,便揖礼回道:“愚弟不才,天家欲将江山禅让他人,此乃适者皆忠,拦者皆罪呀!”王舜不忍见兄长有失意之态,方凑近一步窃窃道:“兄长你看这样可行?九江人朱普与鲍子都皆是前朝丞相平当的门生,今朱普担了太学博士,鲍宣也为官从了庶政。二人皆世间大儒,天下无人不晓哇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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